MIT陳剛教授向法院申請制裁美國檢察官，指其利用公共輿論干擾司法公正
1月14日，麻省理工學院華人科學家陳剛在美被捕，后被保釋。圖源：http://meche.mit.edu/people/faculty/gchen2%40mit.edu
編譯｜吳思敏 尤嘉 仲英杰 于銘騫 李玉榮
責編｜陳曉雪
● ● ●
2018 年11 月1 日，美國時任司法部部長杰夫?塞申斯 (Jeff Sessions) 宣布提出由司法部牽頭、聯邦調查局（FBI）等多個部門共同參與的 “中國行動計劃” （China Initiative），稱要從盜竊商業(yè)機密、經濟間諜、情報活動和學術滲透等方面，對其所認為的中國對美國國家安全造成的威脅進行反制。馬薩諸塞區(qū)的美國檢察官安德魯·萊林（Andrew Lelling）是該計劃美國檢察官工作組的五位成員之一。
美國檢察官安德魯·萊林（Andrew Lelling) 被指在陳剛案中利用公共輿論干擾司法公正。圖源：https://www.justice.gov/usao-ma/meet-us-attorney
美國東部時間2021年1月14日，在特朗普卸任美國總統(tǒng)前一周，知名華人學者、麻省理工學院（MIT）機械工程系前主任、美國工程院院士陳剛遭起訴并被逮捕。根據美國司法部馬薩諸塞州區(qū)檢察官辦公室當天公布的新聞通稿，陳剛面臨三項刑事指控，一旦罪名成立，最高可判處20年監(jiān)禁、25萬美元的罰款。1月19日，大陪審團對陳剛正式提起訴訟。
該消息引發(fā)中美輿論嘩然。1月22日，MIT 校長就媒體報道中提到的MIT與南方科技大學的合作以及陳剛在其中的作用進行公開澄清，指出MIT與南方科技大學合作，而非陳剛個人，而且合作中涉及到的2500萬美元用于雙方的合作研究和教學活動，以及MIT的建筑翻新和研究生獎學金。
2021年2月4日，陳剛的律師布萊恩·凱利（Brian T. Kelly）和羅伯特·費舍（Robert Fisher）向法院提出動議，申請制裁美國司法部馬薩諸塞州區(qū)檢察官安德魯·萊林，因為其在陳剛這一案件中利用公共輿論干擾司法公正，其中包括在大陪審團決定正式起訴之前，通過新聞發(fā)布會和新聞通稿發(fā)布不實信息，且在知曉真實情況后未對不實信息未做任何糾正。
動議書認為，在立案的過程中，對重罪的起訴有決定權的大陪審團雖然可以使用，但萊林選擇在1月13公布了詳細的刑事起訴狀（criminal complaint， “起訴狀”），以便對此案進行更多的輿論宣傳。
凱利和費舍在動議書中表示，萊林為了盡快處理該案，違反了《美國馬薩諸塞聯邦地區(qū)法院地方法規(guī)》第83.2.1條的規(guī)定，并試圖掩蓋這一違規(guī)行為。
“起訴狀和當天萊林在新聞發(fā)布會上的聲明，以及他辦公室的新聞稿，都對公眾和未來的陪審員產生了誤導?；诖耍悇偨淌谔嵴埛ㄔ褐撇萌R林。” 動議書寫道。
《美國馬薩諸塞聯邦地區(qū)法院地方法規(guī)》（Local Rules of the United States District Court for the District of Massachusetts）第83.2.1條：
“在未判決或即將審理的刑事訴訟中，如果有合理的可能性干擾公正審判或以其他方式損害司法公正的，任何律師均不得發(fā)布或授權發(fā)布理性自然人期望通過公共方式傳播的信息或意見。
……
從被捕之時起…… 直到開始審判或未經審判而進行處置為止，與起訴或辯護有關的律師不得發(fā)布或授權發(fā)布理性自然人期望通過公共方式傳播與該事件有關并與……被告的品格或名譽有關的法外陳述……（或者）對被告的有罪或無罪、案情實質或案件證據的任何意見 ?！?/span>
1
正式起訴未定
檢察官先對被告評頭論足
2021年1月14日上午，陳剛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家中被捕，面臨三項刑事指控，包括兩宗電信欺詐罪，一宗未能上報國外銀行賬戶的指控，一宗虛假陳述的指控。
陳剛的律師凱利和費舍在動議書指出，針對陳剛的起訴狀及其后的正式起訴書（indictment）均未指控陳剛背叛美國，例如違反出口管制法或傳遞機密信息 。
但是，就在起訴狀披露后的幾個小時，美國馬薩諸塞聯邦地區(qū)法院檢察官萊林舉行了新聞發(fā)布會，介紹陳剛案子的情況。
動議書認為，萊林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向媒體發(fā)表了 “許多虛假、極具煽動性的言論”，這些言論質疑陳剛教授的 “人格和聲譽”，而且萊林還對‘被告有罪或無罪，涉及案件的是非曲直或案件的證據’給出了觀點。
例如，萊林在新聞發(fā)布上稱，“起訴狀上的指控暗示，這不僅事關貪婪，而且事關對于中國的忠誠?！?/span>
“萊林對于陳教授是否忠于美國的猜測是極具侮辱性的，并就陳教授的 ‘人格和聲譽’ 評頭論足，違反了馬薩諸塞州聯邦地區(qū)法院的地方法規(guī)。此外，萊林的聲明沒有真實地反映起訴狀中的指控。陳教授未被指控犯有《美國法典》中表明忠于外國的任何罪行，而是被指控在填寫聯邦表格上犯有錯誤。起訴狀中沒有任何內容表明陳不忠于美國。” 動議書寫道。
動議書指出，萊林還說過，“需要明確的是，聯邦經費的申請要求披露受到資助的國外活動和獎項的信息”，而這樣的說法顯然涉及到了案情的是非曲直。
凱利認為，萊林關于陳教授申請能源部（DOE）經費的說法完全不準確，因為陳剛在填寫DOE表格時，DOE的表格對于這一問題講得并不清晰。雖然DOE后來修改了表格以便獲取更全面的信息，包括針對多種潛在利益和承諾沖突的相關信息（包括外國政府的人才引進計劃）進行了大幅修訂，但陳剛是在DOE修改表格前提交的經費申請，“這一事實被萊林選擇性忽略了”。
另外，萊林在新聞發(fā)布會中還稱，自2013年以來，陳剛接受了1900萬美元的美國聯邦資金，但也接受了2900萬美元的外國資金，包括來自中國政府支持的一所公立研究大學的大量資金。
動議書指出，萊林的這一表述違背了《美國馬薩諸塞聯邦地區(qū)法院地方法規(guī)》第83.2.1條例，因為這也涉及到了具體案情。另外，這完全是不實的。在萊林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后第8天，麻省理工學院校長拉斐爾·萊夫（Rafael Reif）特意寫了一封公開信糾正萊林的錯誤（萊夫的這一公開信，《知識分子》此前已經全文翻譯），指出陳剛與南方科技大學的合作并不是其個人的行為，而是系與系之間的合作，是受學校的支持的。
“這項協(xié)議向麻省理工學院支付2500萬美元，分五年支付。其中1900萬用于合作研究和教育活動，600萬是資助麻省理工學院建筑修葺以及研究生獎學金…換句話說，這些資金用于一大批同事的工作，和麻省理工學院的科研和教育事業(yè)?！?萊夫在公開信中寫道。
凱利和費舍指出，萊林在新聞發(fā)布會上的表述以及政府的指控“極其不準確”，因為正如MIT校長所證實的，來自國外的資金最終流向了MIT而不是陳剛。
“從這點來看，萊林明顯違背了馬斯諸塞州職業(yè)人員行為第4.1條關于對他人陳述的真實性的規(guī)定。無論萊林在新聞發(fā)布會時是否知道自己的表述為假，但現在他知道了他的表述為假，卻沒有盡力去糾正它。”該動議書寫道。
2
新聞通稿選擇性截取郵件部分內容
誤導公眾
1月14日，馬薩諸塞州檢察官辦公室發(fā)布了一份新聞通稿，標題為 “MIT教授被捕，被指控基金詐騙”，指控陳剛未能向美國能源部（DOE）披露他為中國所做的工作。
新聞通稿稱，陳剛自2017年到2019年在中國多個實體擔任咨詢職務，還向美國能源部申請了一個項目，資助其在MIT的工作，但沒有根據美國能源部的要求披露其與中國的這些關系。新聞通稿甚至截取了陳剛在2016年2月發(fā)給自己的一封電子郵件，以說明陳剛為促進中國科學和經濟發(fā)展付出的努力。
1. 促進與中國的合作；
2. 建議中國把創(chuàng)新（科學）作為關鍵和核心；
3. 中國經濟排名第二，但技術和人力資源遠遠落后這一位置；
4. 我們正在付出巨大的環(huán)境代價、不可持續(xù)的代價，以及勞動力成本；
5. 對于環(huán)境保護和經濟發(fā)展，我們必須依靠技術，不能像過去那樣發(fā)展；
6. 科學創(chuàng)新成為核心，我們意識到不僅僅是自主創(chuàng)新，還需要國際化來規(guī)劃和促進。閉門造車的創(chuàng)新是行不通的，創(chuàng)新也是驅動力。
這封郵件的內容得到了很多媒體的報道和引用。
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根據陳剛律師提交的這份動議書，這封郵件實際上是陳剛在參加一個演講的筆記摘要，而且這個演講有MIT負責聯絡外部合作的高級管理人員一起參加。
動議書顯示，在陳剛收到這封 “暴露” 其推動中國科學和經濟發(fā)展所做的努力的郵件五個小時后，他的郵箱收到了第二封郵件，其清楚地表明：
（1）撰寫上面摘錄的當天，陳教授在波士頓出席了一個中國政府官員公開演講，
（2）負責聯絡外國政府官員的MIT高級管理人員也參加了會議，并且
（3）MIT的高級管理人員感謝了陳教授的出席，并與他探討了MIT是否應該，以及如何與演講人所在的組織進行合作。
此外，在起訴狀和新聞通稿中，動議書指出，都沒有包括第一封郵件的最后一句話。這句話是：
“如果MIT和我有相同的想法，我們可以認真計劃，（此處為出席講座的MIT高級管理人員的名字）我們就可以一起工作?！?/span>
“毫無疑問，因為如果包含了這句話，就完全違背了引用這封郵件的初衷?！?動議書寫道。“政府對這封郵件的選擇性使用既奇怪又令人不安?！?/span>
凱利和費舍指出，政府在新聞通稿和起訴狀中截取了這封電子郵件的一部分，“干擾了公正審判或損害了司法公正”。
動議書還指出，1月19日大陪審團通過的正式起訴書，完全刪除了對這封電子郵件的任何引用，盡管目前尚不清楚萊林是否在大陪審團之前對這封電子郵件做過不當提及。
動議書強調，“除了試圖通過錯誤的詳細公開文件對陳剛進行不公正的、偏見性的宣傳外”，萊林辦公室請求在起訴狀發(fā)布后的五天就正式起訴陳剛，按照常理等著1月19日逮捕陳剛就可以了，但其卻在1月14日提交起訴狀后就采取行動，根本就沒有必要。
“該項調查已持續(xù)了一年多，陳剛教授已是在劫難逃。萊林在新聞稿和投訴書中將偏見和不準確的 ‘證據’ 插入公眾視線，卻又在五天后（1月19日）的正式起訴書中完全刪除?！?動議書指出，萊林的新聞稿 “干擾了公正的審判或以其他方式損害了應有的司法公正”。
3
動議書要求法院依法制裁萊林
《美國馬薩諸塞聯邦地區(qū)法院地方法規(guī)》第83.2.1條代表了聯邦地區(qū)法院對最高法院指示的部分回應：“法院必須依據規(guī)章制度采取措施，以保護其程序免受外界偏見的影響。禁止任何檢察官、辯護律師、被告、證人、法院工作人員或法院管轄下的執(zhí)法人員破壞其職能?！?/span>
因此，“任何律師，更不用說擁有權力和威望的美國檢察官，都不得做出虛假的法外陳述，從而妨害陳剛獲得公正審判的能力?！?該動議書寫道。
動議書最后指出，根據《美國馬薩諸塞聯邦地區(qū)法院地方法規(guī)》第83.6.4條，要求該法院依法制裁萊林，包括公開譴責美國檢察官萊林；要求萊林遵循《地方法規(guī)》第83.2.1條；要求萊林從網站上刪除其辦公室的新聞通稿，或至少要求其辦公室引用2016年2月26日的第一封電子郵件的全文，及約五個小時后的第二封電子郵件全文；采取法院認為適當的任何其他的補救措施等。
參考資料：
1. 陳剛動議書全文：https://www.universalhub.com/files/gangchen-sanctions.pdf
2. https://www.justice.gov/usao-ma/pr/mit-professor-arrested-and-charged-grant-fraud
制版編輯 | 盧卡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