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一公:我113歲的爺爺,“一生是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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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原名施爾宜,參加革命以后,為避開國民黨特務(wù)的注意,改名為施平。據(jù)說,我家祖上是將軍,明朝嘉靖年間,舉家從江西遷到云南戍邊,在當(dāng)?shù)卦敲T望族。大姚縣姓施的人很多,占據(jù)當(dāng)?shù)厝丝谥械囊欢ū壤?/span>施家祠堂直到2016年才被拆除,后來在原址上蓋了一棟紅磚青瓦的二層小樓,用作當(dāng)?shù)攸h支部學(xué)習(xí)基地。
爺爺一生的經(jīng)歷映襯著中國過去百年極不平凡、跌宕起伏的歷史,他的人生畫卷在近代中國抵御外來侵略、爭取民族獨立的時代洪流中展開。爺爺在家里排行老二,他的大哥原本在大姚主持家業(yè),新中國成立后因地主身份被鎮(zhèn)壓,三弟后來經(jīng)商,四弟則是潛伏在國民黨“國防部”的中共地下黨員,為解放戰(zhàn)爭的勝利做出了重要貢獻。爺爺15歲時離開大姚到昆明求學(xué),在那里受到了革命思想的啟蒙和熏陶。1931年,爺爺考上浙江大學(xué)農(nóng)學(xué)院,在學(xué)校里認識了我的奶奶楊琳。
大學(xué)期間,爺爺要求進步,積極參加“一二·九”抗日救亡運動,曾以浙大農(nóng)學(xué)院“學(xué)生抗日會”主席和浙大“學(xué)生自治會”主席的身份兩次面見蔣介石,力陳抗日救國的主張,要求國民政府對日宣戰(zhàn)。1938年,爺爺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先后擔(dān)任浙江省云和縣、慶元縣的縣委書記,組織抗日工作。1941年,爺爺參加新四軍,從事民運工作。新中國成立后,爺爺任中共中央華東局青年團工委副書記。之后,他費盡周折,終于找到了從出生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的長子,也就是我的父親施懷琳。1953年,爺爺任北京農(nóng)業(yè)大學(xué)黨委書記,和孫曉村校長一起開拓進取,團結(jié)高級知識分子,營造積極向上的氛圍。后來,爺爺還擔(dān)任了該校代校長。
1960年,在“反右”運動中,爺爺被扣上“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被撤銷一切職務(wù)。1962年平反恢復(fù)工作后,他被調(diào)任為中共中央華東局農(nóng)業(yè)辦公室副主任。1967年,上海造反派掀起“一月革命”風(fēng)暴,爺爺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投入監(jiān)獄,被關(guān)押四年半。1973年出獄后,爺爺又被送至五七干校接受勞動改造。1978年,爺爺?shù)诙蔚玫狡椒矗鋈稳A東師范大學(xué)黨委書記,回到了他熟悉的大學(xué)校園,他在學(xué)校撥亂反正,倡導(dǎo)改革,支持學(xué)術(shù)。
1983年,爺爺任上海市第八屆人大常委會常務(wù)副主任兼秘書長,直至1985年離休。
兒童時期對爺爺?shù)挠∠?/span>
父親應(yīng)該是特別崇拜爺爺?shù)?,因為我小時候常聽父親講起爺爺,言語之中總是充滿了敬佩之情。那時候雖然跟爺爺素未謀面,但我知道爺爺是個老共產(chǎn)黨員、“老革命”,對爺爺?shù)慕?jīng)歷很是引以為豪。和小伙伴們一起玩耍的時候,我常常會添枝加葉地描述我爺爺?shù)挠⑿凼论E,心里頗為驕傲。但那個時候,“文化大革命”正在延續(xù),爺爺被關(guān)押在上海的監(jiān)獄里接受改造。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和另外兩位“犯人”一起被關(guān)在一個6平方米的小屋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飽受折磨,滿口牙齒全部脫落,身患重病,情況非常糟糕。當(dāng)時,父親焦急萬分,但對我們守口如瓶,不愿意讓孩子們知道這些揪心而又無法解釋的悲劇。
1970年,我和哥哥姐姐跟隨父母,從汝南縣小郭莊去了一趟上海,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看望爺爺,但爺爺還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未能如愿。那時我才三歲,還不懂事,對所見所聞完全沒有記憶,只有在上海火車站前面拍攝的一張全家福的黑白照片,提醒我年幼時去過上海。
與爺爺相見
1981年暑假,我結(jié)束了在河南省實驗中學(xué)初中二年級的學(xué)習(xí),和在鄭州九中讀高中的二姐云楠一起,坐綠皮火車從鄭州去上海。當(dāng)時的火車行駛速度很慢,雖然我們買的是快車票,但近1000公里的路程還是花了十六七個小時。正值酷暑,車上擁擠悶熱,讓人心煩意亂。我們還遇到不講道理的壯漢非要擠占姐姐和我的座位,而姐姐又暈車……總之,一路顛簸,疲憊不堪,但我們內(nèi)心仍充滿著即將見到爺爺?shù)钠诖豌裤健?/span>
不過,姐姐和我其實也都很忐忑。在我們心里,爺爺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歲月,在多處擔(dān)任要職,是做大事、見過大世面的人,又長期生活在摩登的上海。而我們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土里土氣。我們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給爸爸媽媽丟臉?會不會被爺爺看不起?叔叔和姑姑會不會不待見我們?
然而,所有這些思緒,都在抵達上海之后被一個突發(fā)事件打斷了。當(dāng)年鄭州到上海的普通列車的全價票為每人14元,坐快車需要加一個加快費用,每人3.3元,所以總價是17.3元。如果是孩子探親,則可以買半價票。為了省錢,姐姐和我以探望爺爺為名,都買了半價學(xué)生票,加上加快費用,每人10.3元。但萬萬沒想到,在上?;疖囌境稣镜臅r候,我們被一個年輕的檢票員攔了下來。他上下打量我們,不相信我們是來探親的,把我和姐姐帶到了一間小屋里審訊,逼問我們爺爺在哪里工作。我和姐姐從沒見過這種場面,都害怕給爺爺惹亂子,不敢回答。于是,檢票員咄咄逼人,要求我們補票,還威脅說要將我們移送公安機關(guān)。可是我們身上一共只帶了5元錢,不夠補票的錢,只好告訴檢票員,爺爺是華東師大黨委書記施平。檢票員愣了一下,問我要了爺爺?shù)碾娫捥柎a。過了一會兒,他說電話打不通,而且號碼不是華東師大的。他的氣焰也因此更加囂張,便讓我倆一個待在屋里,另一個出去找錢。我和姐姐在驚恐中商量后,決定由我去爺爺家里借錢。我出了上海站,轉(zhuǎn)了兩趟公交車,終于找到爺爺家。幸好叔叔施小平在家,我一五一十地講了情況,然后拿著20元錢原路返回,補交了差價,才把姐姐從小屋里“救”了出來。
歷經(jīng)旅途顛簸和上?;疖囌緳z票員的恐嚇,姐姐和我終于到了爺爺家。晚上6點多,爺爺下班回家。我們第一次見到了爺爺,感覺很親切又很陌生,叫了聲“爺爺”就不知道說什么了,表現(xiàn)得很拘謹。爺爺?shù)故鞘蛛S和,簡單問了我們幾句之后,就招呼全家一起吃晚餐。我謹遵爸爸媽媽的教誨,不只挑有肉的菜吃。飯桌上大家七嘴八舌,等到大家都吃完了,我才吃得半飽,便趕緊把剩下的飯菜一掃而光。
晚餐后,爺爺坐下來跟姐姐和我聊天。小平叔叔先向爺爺講述了我們補票的事情,爺爺聽后非常生氣,說檢票員胡來,怎么能這么欺負外地孩子呢?上海人的形象都被這些人搞壞掉了!爺爺還問我們,為什么不直接給他打電話,我說我們只有家里的電話,但檢票員說沒人接。小平叔叔趕忙說自己一直在家,沒人打電話來。
隨后,爺爺仔仔細細地詢問了我們鄭州家里的事,特別是我大姐、哥哥、二姐和我的情況,得知我們幾個的學(xué)習(xí)成績都不錯,他特別高興,鼓勵我們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像爸爸一樣考上大學(xué)。我們與爺爺?shù)恼勗捯簿?0分鐘,然后他就回書房處理公務(wù)了。奶奶蔣煒給了姐姐和我一大筆錢,印象中應(yīng)該是30元,讓我們在上海好好玩玩。
這趟上海之行,我們姐弟倆愉快地玩兒了近三周,充分感受到我國這座最現(xiàn)代化城市的魅力。我很喜歡在上海逛街,氛圍令人感覺很愜意,街邊林立著許多有特色的建筑和精致的小店,摩登又復(fù)古的氣息撲面而來。爺爺家在靜安區(qū),和我爸爸從小就很親的大姑媽住在虹口區(qū),她的小女兒俞掌華和我哥哥年齡相仿,待我如親弟弟。我常常坐公交車去大姑媽家里跟掌華玩兒,也逐漸學(xué)會了幾句簡單的上海話,其中“一角一張”(上海話發(fā)音類似于“一鍋一匝”)用于公交車上購票很合適,但我的發(fā)音還是不太像本地人。有一次在公交車上,我說上海話,被售票員識破了外地人的身份,還調(diào)侃了我一句“儂個小赤佬”,搞得我很狼狽。
此后,我又至少兩次暑假去上海找爺爺。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上了年紀的爺爺居然跟我一樣愛吃甜食!每天晚上9點半左右,奶奶都會切一個西紅柿,放在小碗里,撒上白糖,給爺爺加餐。爺爺吃幾片之后,就會拿給我吃,西紅柿很甜,糖放得很足。
在美國招待爺爺
1990年3月底,母親和姐姐陪我來到上海,做出國前的準備,住在爺爺家。4月2日一早,一家人到虹橋機場為我送行。我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和親人們揮手告別,乘坐國航CA981航班,踏上了奔赴大洋彼岸的征途。和爺爺這一別,就是整整6年。直到1996年,已經(jīng)85歲高齡的爺爺和70多歲的奶奶來美國,我和妻子仁濱帶著兩位老人在巴爾的摩玩兒了兩天,又驅(qū)車到70公里外的華盛頓玩兒了兩天。
爺爺特別喜歡游玩,更酷愛拍照。他隨身攜帶了兩個相機,一個是傻瓜自動相機,還有一個是比較專業(yè)的手動單反相機。無論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新鮮或美好的景象,不管是花草、樹木還是建筑、人物,他都要拍照。
華盛頓的中心廣場附近有很多景點,爺爺說都要去看一遍。當(dāng)天一大早,我們駕車從巴爾的摩出發(fā),上午9點之前就抵達中心廣場。我們先去參觀了美國國會山,然后驅(qū)車前往中心廣場另一端的華盛頓紀念碑,緊接著旁邊不遠就是美國總統(tǒng)府白宮,但那時已經(jīng)過了參觀時間,我們只能在外面合影留念。中心廣場兩側(cè)有幾家非常著名的博物館,其中必參觀的是美國國家藝術(shù)館和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里面的內(nèi)容實在太豐富了,我們只能走馬觀花,挑著重點簡略欣賞。
爺爺似乎不知道累。走了一天的路,29歲的我全身疲乏,兩腿又酸又累,但85歲的爺爺興致盎然、意猶未盡,總想再多看一會兒,多拍幾張照片。好不容易下午5點左右結(jié)束了整整一天在華盛頓中心廣場的徒步游,我開車回巴爾的摩,奶奶一上車就睡著了,而爺爺則是一路欣賞窗外的風(fēng)景,偶爾拿出相機來拍照,還時不時地跟我聊上幾句。
爺爺回到上海之后,希望把自己拍攝的照片出版成影集,印刷1000本。因為都是彩色照片,又必須用油光紙印刷,費用很高,出版社需要作者自己購買所有影集,這樣算下來,至少需要10萬元。爺爺把自己畢生的積蓄拿了出來,但只有幾萬元,于是只能求助于美國的子孫后輩。我當(dāng)時是博士后,仁濱還是博士生,我們商量之后,給爺爺寄了一張支票。爺爺特別高興,給我們留了好幾本影集。我們也很開心,這么高齡的老人有個人愛好,真好。
爺爺是我的堅強后盾
2006年,我決定全職回國。沒想到,親戚朋友幾乎一致反對,但爺爺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和支持。他在電話中對我說:“你1995年就博士畢業(yè)了,現(xiàn)在都2006年了,早該回來建設(shè)國家了!”有了爺爺做后盾,我心里感覺非常踏實。我想,爺爺?shù)囊庖娨部梢源砭湃赂赣H的意見,我回國就能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2007年5月初,仁濱和我?guī)е粚﹄p胞胎兒女陽陽、雪兒從普林斯頓來到上海爺爺家里。這是96歲高齡的爺爺?shù)谝淮我姷皆鴮O和曾孫女,聽到孩子們叫他“太爺爺”,他好不開心!晚餐時,四世同堂,其樂融融。此后,每逢到上海出差,只要時間充裕,我就會去看望爺爺。
2015年,我和一群同道開始創(chuàng)辦西湖大學(xué),爺爺對此非常關(guān)心,對學(xué)校有很多憧憬和希望。我每次去看望他,他總要問我很多跟西湖大學(xué)有關(guān)的事情。2017年,適逢浙大120周年校慶,爺爺作為老校友錄制了紀念視頻,在視頻最后,他特別鼓勵廣大浙大校友要幫助、支持西湖大學(xué)。2019年初,爺爺給我寄來一封親筆信,在信中寫道:“我很想念你,我本想去杭州看你和西湖大學(xué),但我從2014年就因病到華東醫(yī)院治療,說是終身的病,到現(xiàn)在還沒有治愈的藥,只能天天打針吃藥,防止它發(fā)展。本來從上海坐車到杭州只要一個多小時,但醫(yī)生不讓我外出,所以我去不了杭州?!睜敔斶€說,西湖大學(xué)很好,這樣一所特殊的學(xué)校得到了國家的批準,也備受大家的重視和期望,全家人都很高興,也很興奮。爺爺隨信寄來一本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共和國老一輩教育家傳略》,讓我認真閱讀,學(xué)習(xí)參考。
熱愛生活的老頑童
和爺爺接觸,常常會對“返老還童”和“老頑童”這兩個詞有更深入的理解。爺爺?shù)难瞧?,是不能多吃甜食的,但他酷愛糖果和各種飲料。叔叔告訴我,有一天阿姨沒有留心,104歲的爺爺自己溜達下樓,到街上買了一桶肯德基的炸雞和一大瓶可樂。等到阿姨發(fā)現(xiàn)的時候,兩升裝的可樂還剩個底兒,炸雞也被吃光了。當(dāng)然,后果也是有的,血糖飆升之后,爺爺不得不求助于醫(yī)生,把血糖降下來。2016年春節(jié),仁濱和我?guī)е栮枴⒀﹥旱缴虾_^節(jié),大年初二到爺爺家里,因為人多,不容易做飯,便決定點外賣。結(jié)果餐館的外賣都訂滿了,最后小平叔叔只好到樓下的肯德基買了三大桶炸雞和幾瓶可樂,四代人聚在一起吃炸雞、喝可樂過年,我看就數(shù)爺爺最開心。
過了兩天,仁濱和我請爺爺?shù)疆?dāng)?shù)赜忻牟宛^吃飯,爺爺還是鐘愛甜食,菜品里他最喜歡的還是松鼠鱖魚這樣的甜酸口味。午餐后外出步行時,爺爺走到一個商店櫥窗前就不走了,他仔細打量櫥窗里的各種紀念品和禮品。我走過去,爺爺就一個勁兒地夸里面的紀念幣設(shè)計得好,一邊夸一邊看著我。小平叔叔走過來告訴我:“小公,爺爺想要這個紀念幣!”我才恍然大悟,馬上進店把這套紀念幣買了下來,送給爺爺當(dāng)新年禮物,老人家笑得可開心了。一回到家,爺爺就拿出放大鏡,花了好一會兒,仔仔細細地研究這套紀念幣。后來,仁濱和我給了爺爺壓歲錢,爺爺也很開心,像個孩子一樣把紅包里的百元大鈔拿出來一張張數(shù)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放回去。
爺爺畢竟年過百歲,身體機能開始慢慢退化。為了保障爺爺?shù)纳眢w健康,從幾年前開始,他就長期住在華東醫(yī)院,醫(yī)生不再允許他回家里過夜。爺爺最明顯的癥狀是雙腿肌肉萎縮,直到2017年,106歲的爺爺都能自己行走,后來就慢慢依賴輪椅,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能自己站立或行走了。不過,即便在輪椅上,爺爺也常常請求護士推著他到醫(yī)院的花園里賞花、拍照。爺爺前后一共出版過5本影集,大多數(shù)是花卉和自然景色,儼然是一位“文藝青年”。
雖然無法行走,但爺爺?shù)念^腦依然靈活,尤其樂于關(guān)注新鮮事物。直到2019年,他每天都會閱讀報紙、雜志,看電視新聞,也常常問一些時髦的問題。有一次,爺爺突然問我:“機器學(xué)習(xí)的原理是怎么一回事兒?”搞得我一時回答不上來。爺爺對大數(shù)據(jù)和人工智能特別感興趣,還尤其希望詳細了解基因編輯等生物科技。我每次去看望爺爺,他都會問我很多專業(yè)問題。爺爺?shù)穆犃苋酰恢庇弥犉鬟M行交流。2018年以后,爺爺?shù)穆犃缀跬耆珕适?,旁人大聲說話他也很難聽到。我去華東醫(yī)院看望他時,我們會通過文字進行交流。爺爺會把問題手寫在本子上,然后我寫字回復(fù)他。爺爺會架起眼鏡仔細端著本子看,再寫下一個問題或評論。這樣的交流很慢,但每次都讓我記憶深刻、格外珍惜。
我特別喜歡聽爺爺講過去的事情,其中我最感興趣的是親奶奶楊琳的身世。奶奶在生下父親18天之后,犧牲在杭州的國民黨監(jiān)獄里。我問爺爺,奶奶是共產(chǎn)黨員嗎?爺爺告訴我,國民黨逮捕她是認定她的共產(chǎn)黨身份的,但是她從來沒跟爺爺說過。按照組織規(guī)定,在革命年代,夫妻之間是不能告訴對方自己的黨員身份的,因為要殺頭,所以盡量不連累親人。2020年10月下旬,我來到爺爺戰(zhàn)斗過的慶元縣,站在詠歸橋上,忍不住感慨過去幾十年的巨大變遷。
爺爺?shù)囊簧錆M坎坷,好幾次經(jīng)歷生死攸關(guān)的至暗時刻,但他始終意志堅定、樂觀豁達、不屈不撓,畢生都致力于民族獨立、國家富強。爺爺在他的文集里,自喻是一只“土撥鼠”:“長著一雙有力的前爪,匍匐在大地母親的懷抱,東撥土,西撥土,種鮮花,去雜蕪。”他用人生書寫的傳奇故事,他的勇氣、智慧和樂觀主義精神,將永遠激勵著我向理想前行,繼續(xù)勇敢地撥土、種花、去蕪。
(本文摘編自 《自我突圍:向理想前行》。)